万福村村民 看电影杂志

去年的日本电影，我们聊得太多了。

从[火口的两人]到[从宫本到你]再到[人间失格]，丧的，燃的，温情的，大尺度的，都有。

直到看完这部，确信它才应该是2019年的最佳日影——深田晃司导演的[侧颜]。

[侧颜]

(A Girl Missing)

去年《日本旬报》评选的“年度十佳”中，[侧颜]排在了第四。诚然从话题性以及和现实的联系，[侧颜]与前三的电影相比([火口的两人][半世界][从宫本到你])，都显得太过小众了，可它有种让人后背发凉，浑身打颤的后劲。

深田晃司导演

当越来越多日本导演，以“羁绊”为主线创作家庭电影时，深田晃司却偏要“唱反调”。

他认为家庭内的关系是脆弱而非牢固的，任何一点无妄之灾，都可能直接撕裂一个家庭。

前作[临渊而立]即是典型，讲述一个外来闯入者对家庭造成巨大影响的故事，由此引发关于人性善与恶，罪与罚的思考。

[临渊而立]获得第6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评审团奖

[侧颜]延续了深田晃司强烈的个人风格，可看作是他对[临渊而立]主题的另一番阐释：极简的配乐、揪心的悬疑氛围、大量的留白、还有超现实主义的幻想镜头。

和他同辈的日本导演滨口龙介，盛赞[侧颜]是一部表现形式复杂且内在残酷至极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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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文涉及剧透

“你陷害我，我就睡你的男朋友。”

[侧颜]是关于一位中年女人被诬告继而谋划复仇的故事，前后两段故事好比“[狩猎]+[我要复仇]”。

市子走进美容店，指名要一位叫作和道的人来为自己修剪头发。假装熟络，明明是第一次来。

筒井真理子 饰 市子

池松壮亮 饰 和道

随后几天，市子埋伏在和道上下班路上，假装和他偶遇，待对方认出自己，又故作惊讶，还热情地交换了联系方式，“都是邻居，也好有个照应。”

回到家后，市子就站在窗口监视着对面和道的家。

导演说这个镜头受到了希区柯克[后窗]的启发

市子的房间非常凌乱，东西散落四处，整个人神经兮兮的，眼神涣散。

然后时间线回到过去，彼时的市子是一位上门看护，做事干练，心地善良，和之前看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她不仅照顾着雇主家中的卧床老人，还会抽空为两个女学生补课，妹妹叫沙纪，姐姐叫基子。基子对市子怀有超出憧憬的感情，又无法确定那就是暗恋，很微妙。

这种非线性的叙事，一开始就抛出了“前因”和“后果”，留下中间不明的“过程”。市子前后的两种状态，也直接呼应电影名字“侧颜”：当你侧过脸，便只向世界袒露半个自己，意指隐藏在人性中的两面性。

这样的叙事，也让原本温吞的家庭戏悬念陡增，观众会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女人变成了后来的那副样子？

有一天，基子的妹妹沙纪突然失踪了。时隔一周后警方才找到她，并抓获了绑架沙纪的罪犯。

这原本只是个意外，却成了市子悲惨遭遇的开端。因为绑架沙纪的那个犯人，是市子的侄子，而她之前毫不知情。

市子正纠结要不要把自己和犯人的这层关系告诉沙纪的母亲，不过基子的意思是，不用说出来。市子和她们一家依旧维持着很好的感情，权当无事发生。

可是当基子得知市子马上就要结婚的消息后，她既震惊又愤怒。于是将市子和犯人间的关系匿名告诉了杂志社。

市子隐瞒的事情败露了，甚至被媒体曲解为利用职务之便，参与了这次绑架事件。随着这些恶意中伤的谣言慢慢传开，市子此前精心构筑的生活在瞬间崩塌殆尽。

迫于舆论压力，她不得不辞去工作，未婚夫离开了自己，一出门就有人伺机捉弄，每天有大量记者守在家门口等着采访。

面对记者的围追堵截，市子只坚定地说过一句话：“我从未做过让自己蒙羞的事情。”

这些都解释了为何市子会变成电影开头那样，展现了一个原本热爱生活的人，是如何被无端毁掉的。而她甚至无力反抗，逆来顺受，默默惠存这重击。

这种不讲理的惨况，匹配了一出不按套路出牌的复仇。这是电影回到正叙后的第二轮高潮。

市子千方百计接近和道，就是为了睡他。因为她知道一定是基子泄露了消息，而和道正是基子的男朋友。

两人在和道家中的衣橱里做爱，完事后市子拍了自己的裸照，用和道的手机发给了基子。

然后走到窗边，从那里看到了自己的家。这一视点的转换，亦是身份权力的转换。市子反客为主，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狗血吗？

当一个人被无来由的痛苦包裹，无法寻求任何人帮助，但又必须发泄的时候，哪怕这个出口是有违伦理道德的，为人所不齿的，也会奋不顾身地冲出去。

但是这还没完。

反转再次出现。和道告诉市子，其实他跟基子早就已经分手了。

和道轻飘飘的一句话，又给了市子一次重击。精心策划的复仇，扑了个空，还赔上两张裸照让人看笑话。还有比这更绝望的吗？

于是市子开始大笑，笑得癫狂，笑得忧伤，笑造化弄人，笑命运不公。

[侧颜]这部电影给人的感觉，就好比市子最后的笑声，包含着各种复杂的情感，总结起来就是，温和的尖锐。

像是棉花团里暗藏的一把匕首，伤人于无形又让受害者无力发泄。要是铆足劲一拳打在棉花上吧，只有挥空的挫败感，还可能再挨一刀。

电影在两个时空间游走，交替出现，前后的巨大割裂让市子看上去像是好几个不同的女人，而电影叙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拼凑还原出一个完整的人。

至于事情的真相，就像一张脸，若每个人都只以侧脸示人，那么所见的只有一半。真相永远无法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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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颜]的后劲是巨大的。

在这么一出抓马大戏结束后，它看上去失控了，却让人深信不疑，不寒而栗。原来彻底毁掉和改变一个人可以如此简单，且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施害者，告密者完全置身事外。

再经过媒体不实的加工和报道，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成了生命难以承受之重。这种并非精心算计的庸常之恶，让我们有理由相信，它可能发生在每个人身上。

深田晃司说这种现象在日本很常见，许多人被剥夺了发声的机会，哪怕是在遭受攻击时，也只得默不做声。

他甚至还拿[侧颜]和[小丑]做了对比，但他的表现方式终究是日本式的而不是好莱坞式的。就算被逼到穷途末路，人也不会变成“小丑”，更有可变成“动物”。

就像市子曾在睡梦中变成了一只猎犬，朝基子猛扑过去。那是电影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超现实场景，当市子被剥夺了作为人类的社会性后，就成了动物。

“人性从来都是矛盾而冲突的，那是不是应该去改造人性？不，需要被改造的，是我们适应人性的方式。”

对深田晃司而言，他不会抛弃自己的角色，哪怕受虐千万遍，也要让她站起来接着面对生活。

这究竟算是一种慈悲，还是残忍呢？

不重要。

毕竟深田晃司电影里的家庭观念和道德伦理，向来是在平淡中带点讽刺的，也无怪他被认为是侯麦在日本的接班人。

深田晃司说过：“我拍电影只会选择我最相信的那部分作为主题。我相信即使是家人，人跟人之间都还是孤独的，这才是家庭的本质。”

如果说，我们曾在是枝裕和的电影中得到过慰藉，被告知“比血缘关系更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那么深田晃司则想要接着告诉你，“人跟人之间的羁绊，都是由孤独相连的。”

原标题：《或许它才是去年最好的日本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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