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次喜多道中：奇鱼》：江户东海道之旅

　　撰文/不一定驴驴
　　
　　平山秀幸的《弥次喜多道中：奇鱼》和《怪谈》一样取材自古典落语，也是由歌舞伎演员主演。弥次（郎兵卫）与喜多（八）的道中（即“旅行”）故事出自江户时代通俗小说家十返舍一九之手，在日本可以说家喻户晓，与弥次喜多有关的电影根本不计其数，平山秀幸之前的一个版本为2005年宫藤官九郎执导的《真夜中的弥次先生喜多先生》。
　　
　　平山秀幸2007年的两部作品《弥次喜多道中：奇鱼》及《喋喋不休》都同落语有关，而《弥次喜多道中：奇鱼》在故事与演员选择上亦定位于落语爱好者——中老年群体的口味，2008年又一部脱胎自落语的松冈锭司《欢乐颂》也是这种情况。与宫藤官九郎根据漫画改编的《真夜中的弥次先生喜多先生》相比，《弥次喜多道中：奇鱼》堪称大叔版的弥次喜多道中。影片伊始，一对暮年恋人滑稽的殉情计划就宣告了影片的“高龄”。仔细想来，平山秀幸似乎很热衷于关注中老年群体的精神状态，比如那部被好莱坞翻拍的《熟女杀人事件》（《OUT》）。作为江户男多女少现象，以及游廓规则——妓女逢场作戏的一种反映，小泉今日子饰演的游廓花魁几乎被片中所有的中老年男性角色觊觎。
　　
　　古典落语或者为怪谈类型——如三游亭圆朝的《牡丹灯笼》《真景累渊》，要么是诙谐的庶民人情剧题材，落语的通俗与世俗性又非歌舞伎、文乐等戏剧形式所能相比。上方的殉情风气、江户游廓的火热——出入游廓的武士阶层的掩面打扮、歌舞伎座上演《忠臣藏》剧目时的爆满、庶民的旅游——东海道之旅……《弥次喜多道中：奇鱼》藉由落语得以实现重返江户时代的可能，而非古装现代剧。
　　
　　与《怪谈》可见到尾上菊之助的歌舞伎式演技不同，来自歌舞伎界的中村勘三郎（饰演弥次）在《弥次喜多道中：奇鱼》中并没有流露本色进行与歌舞伎有关的活动，反而职业电影演员柄本明（饰演喜多）有机会登上了片中的歌舞伎舞台，现学现卖，在著名的《忠臣藏》剧目中一试身手。落语家笑福亭松之助的客串演出更为有趣，落语大师往昔正襟危坐的落语舞台被一个类似黑泽明《罗生门》审讯场景的电影舞台取而代之，他作为一名为官老爷提供供词的庶民跪坐在草席上。这种情况不禁让人想起草创时期的日本电影被舞台演员蔑称为“土戏”的趣事。
　　
　　影史上关于“弥次喜多道中”的电影不知算不算日本最早的公路电影。《弥次喜多道中：奇鱼》作为一部典型的公路片，其实与2007年三木聪的《图鉴上没有的虫子》《转转》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弥次、喜多、花魁喜乃（小泉今日子饰）三人结伴而行的东海道之旅在反映时代风俗之余，同时也关乎个人的内心体验。丧妻丧子、渴望家庭的弥次通过旅行与小泉今日子增进了感情的情节不能不让人想起《转转》。片中给人以假死体验的“奇鱼”，实际上就相当于“图鉴上没有的虫子”。与《图鉴上没有的虫子》不谋而合，“由死展望生”、“由生向死”这一可以说源自日本传统戏剧能乐的基本主题，以及阴阳相隔的家人渴望团聚的愿望被平山秀幸导演以各种方式玩味着。弥次误食美味“奇鱼”肉后的假死——似乎与江户时代冒死吃河豚的风气有关，俨然梦醒一般来到另一个世界与等待他的妻儿团聚的情节，含有向沟口健二《雨月物语》“夜归荒宅”的致敬。
　　
　　作为一部描写江户庶民旅行风俗的时代剧，《弥次喜多道中：奇鱼》重现了小泉尧史杰作《雨停了》中的两个重要场面。其一为宿场——供庶民旅客下榻的简易旅馆：弥次轻易被浪人欺骗钱财，喜多耍酒疯集体狂欢歌舞升平的情节，“江户儿”豁达与好客的脾性在此得到淋漓体现；其二为“东海道之旅”行程中的大井川渡河：德川幕府出于军事上的理由既不允许大井川架桥，也禁止摆渡，故而渡河的旅客必须仰赖“渡河卒”——即坐于“渡河卒”抬举的台座之上或骑在“渡河卒”脖子上过河。影片结尾，小泉今日子骤然出现在趟河的弥次喜多眼前，如同祭品一般由六名“渡河卒”高高举在台座之上，悠哉游哉地回眸一笑。影片就是以这惟有江户日本才可得见的渡河奇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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