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

宫崎骏与母亲宫崎美子

撰文/杜晋华

7月20日，宫崎骏暌违5年后带着新作《起风了》归来，依旧“飞行、反战、环保、女性”四大标签。日本公映一周，院线票房、观众满意度均排名第一。然而4年前，漫画《起风了》在月刊连载时，宫崎骏曾断然拒绝将其改拍动画电影的建议，“动画电影应为儿童而非成人制作”。多年的搭档、制作人铃木敏夫一语击中宫崎要害，“你应就作品中的矛盾性给出自己的回答。”关于自己的作品，宫崎骏不能解释的矛盾还有太多，但他“从不提供不必要的解释，如果你需要这些，那你肯定不会喜欢我的电影”。关于大师本人，“日本的华特·迪士尼”、“动画界的黑泽明”并不“人性”，或许可以有更主观的解释。

“为什么要生我！”

宫崎骏对《起风了》的唯一解释“这部电影只希望讲述这么一个忠于自己的梦想，不断奋进之人的故事”几乎可以适用于他的每一部作品。曾经他承认，那些表面坚强勇敢的主人公们，内心都是孤独无助的，而角色身上都有自己童年的投射，“我的影片也反映了对我父母亲的蔑视。他们在我童年时几乎没有关心过我，为此我的童年是在孤独中度过的，造成了我的性情内向，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不愿与外界交往。”

如果一个孩子从小就被医生下了“活不过20岁”的死亡通知书，他该有几重选择？生于战时的宫崎骏并没有选择。东京安稳世家的宫崎家在战争中全家失散，后举家投奔经营飞机工厂的伯父家。逃亡异地的途中，宫崎骏目睹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求救的哀鸣与最后被弃。寄人篱下的陌生环境，弱不禁风的身体素质，对一个男孩子来说，已然是不能承受之重，任工厂主管的父亲并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家里，他聪明能干的母亲，又被诊断出神经性肺结核，病入脊髓。

若干年后，已经被誉为动画大师的宫崎骏记忆中始终有这么一段画面很清晰：被同学欺负的他回家哭着求母亲的一个拥抱，被拒。其时，他的母亲已经不能自己翻身，如何能抱得了自己的儿子？宫崎骏自此再没有向母亲撒娇，被自卑压抑的他，时刻担心母亲离自己而去，心中的愤怒越来越强烈，“为什么你要生我！”

他的哥哥宫崎新多年后回忆，三个弟弟中，最让人操心的是宫崎骏，“只会看书画画的他，如何在社会上立足？”可是，如果没有漫画，谁来慰藉这位无助的少年？他还在漫画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初恋——日本第一部长篇彩色电影《白蛇传》里面的白娘子。

22岁时，宫崎骏从学习院大学政治经济学部毕业，现在的日本副首相、财务大臣曾是他的同学，但宫崎骏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大学里参加的儿童文学研究会，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去创作漫画，毕业后即加入东映动画公司——当时日本唯一一个制作动画的企业，也即《白蛇传》的出品公司。

此后，宫崎骏十余部代表作里，几乎每部影片中的母亲或者不在身边，或者根本就没有母亲出现。实际上，宫崎骏的妈妈尽管重病缠身，但依旧严厉活泼，他曾经用“刀子嘴豆腐心”来描述妈妈这一代的日本女性，强悍、善良。宫崎骏的弟弟一直以为《天空之城》的海盗婆婆是自己母亲的投射，而《龙猫》中那位久病卧床的妈妈也被认为是宫崎骏母亲的翻版。

2008年，宫崎骏在拍摄《悬崖上的金鱼公主》时同步拍摄了一部纪录片《宫崎骏轶事》。这是宫崎骏第一次公开自己的成长记忆。《金鱼公主》里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婆婆即是以母亲为原型创作以释放童年时的痛苦记忆。他解释道，“假如母亲能活到现在的话，一定会在喝茶的时候对我说，那时候你可真不容易呀。”可是假如母亲再世，儿子也并不会有太多表达，“只会问一句你好什么的。她活着的时候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她嫌烦。”对母亲的情感，“一直是我心中难解的疙瘩。”

合作多年的久石让送来《金鱼公主》的配乐时，宫崎骏听了一遍又一遍，想起了母亲的他暗自潸然泪下。他让瘫痪在床9年的母亲在《金鱼公主》中因为担心儿子而奇迹般站立起来，电影里，那个老太太离开轮椅，踉踉跄跄地扑向自己的儿子宗介，宗介等来了母亲的拥抱，而宫崎骏没有。《风之谷》连载的第二年，1983年，被成功包围的宫崎骏，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时，并不在病床前。从没有见过他流泪的同事们，第一次看到宫崎骏全身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