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恐怖的源泉

作者：沥青

影像工作者、诗人

邮箱：au-arm@163.com

作为日本国民级恐怖片的代表，《咒怨》系列作品在20年的发展中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IP。这20年里，整个世界的影像经历着一场技术革命，介质从传统的胶片走向数字影像时代，数字影像的分辨率也从720p的标清时代发展到如今4K、8K资源满天飞。技术革命带给我们更加便捷、高清晰度影像产品的同时，影像艺术的本质并没有发生变化——它通过一块屏幕呈现出的某种具体的影像信息，再通过剪辑将时间与空间组合起来把观众带入某个创作者设计好的情境之中，感染他们的情绪、宣传作者对世界的认知表达。正因如此当我们回首过往的影像时，从来不会因“过时”而轻易抹去它们在艺术上突出的价值。回看《咒怨》这个20年长盛不衰的日式恐怖片代表的发展历程，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发现那潜藏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恐惧源泉。

咒怨：诅咒之家

呪怨：呪いの家 (2020)

导演: 三宅唱

编剧: 高桥洋 / 一濑隆重

主演: 荒川良良 / 黑岛结菜 / 里里花 /

长村航希 / 高桥真唯

类型: 恐怖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语言: 日语

首播: 2020-07-03(日本)

集数: 6

单集片长: 30分钟

01

滥觞

2000年的清水崇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导演，受到前辈的赏识和提携为录像带租赁渠道拍摄了两部名为《咒怨》的低成本灵异恐怖片。尽管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两部影片特效五毛、画质感人，但精心设计的恐怖氛围使得所有看过此片的观众都不寒而栗。惊叹于导演对本土文化的熟识以及对恐怖氛围、节奏的精确把握，影片迅速在恐怖片爱好者群体中走红，甚至在全亚洲引起了观片热潮。

清水崇

剧情围绕着东京近郊的一桩鬼屋展开。由于房屋内发生了残忍的虐杀案，所以惨死的怨灵始终徘徊在屋内，致使任何进入鬼屋的人，都会因怨灵的纠缠而命丧黄泉。不知是不是为了更多的榨取利润回收成本，整个故事容量原本完全可以放在一部剧集中却硬生生分割成两部，使得录像带版本第二部前半小时内容和第一部高度重复，但即便如此也未能削弱影片带给观众的恐怖震撼。回头分析原因，很可能是由于剧情并非线性展开，而是以每个核心被害人为中心，讲述他们如何遭遇怨灵，如何企图逃脱最终却连同身边一切相关人员一起走向死亡。

每一个故事都极尽所能的展现出普通人面对强大怨灵的绝望，怪异的灵异事件和死亡的危险不停侵入、骚扰他们原本正常的生活，使得影片整体好似一场由各种灵异故事串联起来的恐怖合集，最终所有可以独立成篇的单个恐怖灵异事件串联成一个整体，揭开凶宅的谜底从而形成《咒怨》故事的恐怖景观。塑造恐怖景观成功的关键点在于如何充分调动整个场景氛围——由日常的生活引入，交代人物和剧情的基本关系；逐渐出现反常现象并制造悬疑效果，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住；再次回归日常生活场景，使得节奏张弛有度；反常的现象逐渐升级，并将灵异事件和被害人牢牢捆绑在一起，无论如何挣脱、逃避都无处可逃；最终正面与怨灵相遇并被其夺取性命；接着开始下一位被害人的故事如此循环往复形成一个黑暗的咒怨旋涡，凡是被卷入其中的任何人都无法挣脱，迎接他们的只有在被怨灵反复玩弄后的惨死。

《咒怨 录像带版》(2000) 剧照

很多看过系列作品的观众表示，所有版本中还是最开始的录像带版最恐怖，据我分析其原因很可能和当时低成本的制作所呈现出接近纪录片式的影像质感有关。那种仿佛用家庭DV拍摄出的质感，更加贴近了生活场景（较少的对现实生活的美化）使得观众带入感爆棚，所以尽管没用多少特效（最大的一个特效恐怕就是没下巴女孩儿慢慢转过身来），但因为氛围和节奏把握得相当精准，依然把屏幕前的观众吓得屁滚尿流。

《咒怨 录像带版》(2000) 海报

录像带版《咒怨》大获成功之后，清水崇马上着手拍摄了两部电影版。两部电影先后上映于2002、2003年，这两部《咒怨》后来成为观众们最熟悉传播面积最广的两部。日本电影版的《咒怨》依然延续了录像带版故事的基础设定，故事结构也承袭了录像带版以各个受害者为叙述中心，将一个个遇鬼惨死的恐怖故事，如拼接拼图一般串联成一整副骇人的《咒怨》图景。更加优秀的演员表演、美术、特效和摄影，再加上故事的重新编排，使得电影版《咒怨》在电影工业制作上上升了一个档次，但依然没有丢掉原初录像带版本的优点，反而因为技术的进步，实现了更多奇诡氛围的精巧设计——时空穿梭、鬼娃诞生、恶灵的出其不意登场方式等等桥段如同一杯深邃的黑色毒酒灌入观众嘴里。

《咒怨》(2002) 剧照

仿佛大型的东方古典山水画，这种由小故事拼接成大图景的叙事方式让观众产生一步一景的观感，类似散点透视的呈现下，丰富的细节藏在故事桥段之中显得气韵十足回味无穷。或许这是东方艺术真正的神韵更加突出了《咒怨》这个IP的独特性。

02

海渡

当时千禧年刚刚到来，国际电影市场一片欣欣向荣。长久以来独霸世界文化输出的美国好莱坞几大制片厂也嗅到全球化的风潮，开始不断向非欧美文化圈寻找新鲜的题材和文化元素来丰富自己的创作。自从2002年《午夜凶铃》美国版的成功，日本恐怖片逐渐受到好莱坞制片厂的关注。此时的清水崇凭借《咒怨》名声鹊起，美国那边又在《午夜凶铃》上吃到了甜头，于是很快有制片厂找到清水崇，希望他将《咒怨》这个题材重新包装成一个更“国际化”的版本，就这样项目顺利进行下去，到了2004年美国版《咒怨》正式与观众见面。

《咒怨(美版)》(2004) 海报

美版《咒怨》明显又比日本电影版增添了投资，更多的外景意味着更多的场面调度和群中演员。摄影也更加符合美国观众审美习惯，剪辑方式上减少了长镜头运用增加各个角度的景别调度。为了更好的让美国观众增强代入感，影片的主角全部调换成来日本工作或留学的美国人，基础设定不变但故事也围绕这些“外国人”群体打转，甚至将身在异国的焦虑感融入到影片角色情感中与遭受怨灵纠缠形成双向压力。故事上则彻底放弃原来碎片化的讲述方式，变成一个带有一点儿悬疑探案色彩的平铺直叙。彻底抛弃“时空错乱”、“灵魂出窍”等等美国观众无法直接理解的概念，让人觉得诡异、吓人的手段自然少了很多，但血腥程度上却升了级别。

《咒怨(美版)》(2004) 剧照

这次走向国际化的尝试很成功，不仅仅得到不错的票房收入，而且清水崇借此机会把《咒怨》这个IP彻底放飞到了九霄云外。美国版《咒怨》上映后两年第二部美国版《咒怨》也加紧跟上。恕我直言，《咒怨》这个IP在这一部作品中呈现了全面的崩溃倾向，所有的元素都体现出东拼西凑的刻板印象痕迹，并且在失去想象力的情况下不停的重复低劣的烂俗套路，口碑彻底崩坏。

《咒怨2(美版)》(2006) 剧照

一个好的作品，影响力往往具有深远的穿透力。《咒怨》这个IP由清水崇一手开创出来，在2006年美国版第二部上映后再也没有任何一版《咒怨》打着清水崇导演的名号而拍摄了。直到现在，这个IP所延伸出来的影像作品竟多达12部，除清水崇前后亲自指导拍摄的6部作品外，其他基本都可归类为拾人牙慧之作。就在着多灾多难的2020年，美国甚至还上映了一部名为《新咒怨》的烂片，介于我对评价烂片有生理反应就不对此片多废笔墨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找来瞅瞅，但是提醒观众，看片勿进食……

《新咒怨(美版)》(2020) 海报

03

回魂

2020年已经过去一半，国内外影视行业受到巨大冲击的情况下，线上观片承担起了绝大多数人们对影视作品的需求渴望。在这个疫情影响下百事不兴的7月，一部最新的《咒怨》题材作品在网飞上线了。这次的改编导演是近几年崭露头角的日本新人导演三宅唱。这位84年出生的青年导演之前的作品充满叛逆，风格上多采用现实主义手法对年轻一代日本人状态进行描摹，在2019年的作品《野性之旅》中高超的模糊了扮演和纪录的界限，被称赞为少数能捕捉到演员最真实情感状况的导演。2018年的《你的鸟儿会唱歌》捕捉到青春岁月情感生活中最微妙的人际关系。这次通过网飞的这部《咒怨》，也算是三宅唱向更商业的类型片方向的一次尝试。

三宅唱

新的《咒怨：诅咒之家》一经推出便引发了全网的观片热潮，就恐怖程度而言，个人觉得依然有些差强人意，但“恐怖感”这种东西或许每个个体接受程度不一样，感知的点也不一样。剧集血腥程度的升级使得影片产生cult片的某些质感，却失去了清水崇系列中诡异氛围的余韵。这种阴翳的精神特质在另一部名为《暗芝居》的日本恐怖动画中有很好的展现，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相互对比来进行评判。这部剧集被分割成6集每集20分钟左右一次性在线上放出，其做法使得观众如果一口气全部看完（每集20分钟总共也不过两个小时的电影时长，所以大多数观众还是会一口气看完的）就会在集与集之间产生一定的割裂感，或许分集放出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咒怨：诅咒之家》 剧照

三宅唱的首次恐怖片尝试大体上来说还算是及格的，而且剧集在恐怖片的框架中（命题作文）居然保留了很多三宅唱个人特质性的内容（所谓夹带私货），比如片中电视上播报的种种骇人案件在日本是确有其事的，这就导向了三宅唱导演一贯关注的社会性主题。无因的暴力在这部剧集中已经不只局限在怨灵本身，更蔓延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当片子企图将这种暴力的蔓延以“咒怨”的蔓延来进行互文的时候，影片探案的悬疑就显得多余而累赘，反而破坏了其中不可知的神秘性。相比较，清水崇的版本悬疑性弱一些，但更加纯粹的不可知和无助更让人心底发凉。归结一点，恐怖的源泉始终来自于藏在人性深处的幽暗和疯狂，以及对未知的好奇与无助。

《咒怨：诅咒之家》 剧照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有会看到下一部围绕《咒怨》系列IP衍生出的作品，但是否还能重现当年的辉煌恐怕仍需努力。

编辑：电 车

豆瓣 @Lution

原标题：《日本当今最天才导演，拍了日本国民恐怖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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