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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88年中日合拍的一部古战争电影——《敦煌》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   更新:2006-8-8 9:22:16  点击:  切换到繁體中文

敦煌这部片子是我小时候看的,那时中央台还没有那么多频道,中央一台重播了几遍,几乎每一次我都不会错过。
  那时最奇怪的就是明明演的是中国的历史,为什么影片开始从导演到演员却全是清一色的日本名字。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部中日合拍片,是根据井上靖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日本人为了拍这部影片还专门在甘肃投资2700万元人民币修筑了一座敦煌城。影片应该是在88年左右拍的,2700万在那时绝对是个不小的数字。那也正是中日关系最好的时期。
  我很清楚地记得这部电影在当时给我带来的震撼,第一次看完它后从此再看任何国产的古代战争片都索然无味。直到最近我用BT把它下到了硬盘上,又重温了数遍。并象猴子献宝似地到处推荐,也不管别人褒贬如何。虽然时光流逝,眼睛早已被各路大片的视觉效果轰炸了够,但敦煌魅力依旧。
   故事情节大概如下:
   北宋 宗时期,书生赵行德参加金殿面试,未曾料到考题竟是对西夏策略。由于他对西夏近一无所知,自然落第。正当他心情郁闷的时候,在街上看见一个被骗到东京的西夏女,她宁愿自毁容貌也不愿为豪强所欺凌。随动了侠义之心,将她救下。西夏女无以回报,遂送他一张西夏的通关文书。他这才知道西夏原来并不是一个由野蛮民族建立的小国,它甚至有自己的文字。于是他决定动身前往西夏。
   在随商队到达西夏后,却被西夏的汉人部队所俘虏并成为其中一员。由于在一次回鹘人的夜袭中救了队长朱王礼一命,于是受到队长的赏识,成为其亲信。
   西夏皇太子李元昊率西夏军会攻回鹘人据点甘州,行德也参与了此次大战,并在甘州城救下了甘州回鹘王的女儿斯鲁比亚。经历了数次患难后,两人决定相伴逃走去敦煌。但他们在沙漠中迷了路,又回到了甘州。行德求队长保护斯鲁比亚,宁愿自己一死。队长虽然最终同意,但条件是行德必须去兴庆府学习西夏文。行德与斯鲁比亚相约一年后相见,斯鲁比亚以家传绿宝石项链相赠作为信物。
   行德在灵州学习西夏文一年期满,却未料到被强行扣住,参与编写西夏文辞典的工作。待到工作完成,回到甘州,已是两年过去。
   行德找不到爱人,询问队长斯鲁比亚下落,队长却怒发如狂,叫他不要再问,只当她死了。行德询问再三,才知道她已被李元昊掳走,并马上就要成亲成为西夏皇妃。如斯鲁比亚不就范,李元昊就要一天杀死五个回鹘人。
   大婚之日,甘州城头,华灯结彩。斯鲁比亚盛服丽妆,李元昊志得意满,却未料到她突拔刀相刺,但不中。斯鲁比亚遂奋力奔到城墙上,坠城而死。
  行德痛不欲生,只求速死,在与吐藩作战中受重伤。队长为保他性命,便让一商队带他去敦煌,并告诉他还有一件事要等他们一起来做。
   行德来到敦煌,由于通西夏语,受到敦煌太守曹延惠的欢迎,并让他参与翻译经书为西夏语的工作。曹延惠是一个典籍收藏家,收藏了无以计数的各类书籍,视为无价珍宝。
  西夏连破甘州,肃州,遂决定征服敦煌。队长作为先锋来到敦煌。但出人意料地是,他竟欲趁李元昊携孤军来敦煌的良机,与敦煌守军合作,伏杀李元昊。原来这就是他告诉行德他们要一起做的事。
   敦煌假装投降,欲引李元昊进城,遂以伏兵杀之。但未料太守过度紧张而晕倒,引起李元昊怀疑。一场混战后,李元昊逃出敦煌城。
   西夏军大举攻城。城中大火熊熊,数以万计的珍贵经典即将化为灰烬,行德与诸多僧人全力抢救,将其运至莫高窟的藏经洞掩埋起来。
  队长兵败身死。大漠茫茫,行德孑然一人,终忍不住在鸣沙山下掩面而泣……
  日本人在拍摄历史片时的态度极其严谨,无论服装、道具、布景,都非常注重其历史的真实性(如果看过黑泽明的作品就知道)。片中西夏军的盔甲让人感觉到金属的厚重和质感,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黄铜光芒,衣着朴素且灰扑扑的历经风尘,一看就使人相信这是一支在沙漠里行过军,作过战的军队。而再看我们的国产古装片, 将士们往往衣着光鲜,质地考究,只可惜盔甲虽鲜明却轻飘飘的如同纸糊,衣料虽上佳却干净的使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整天在屋里行军。不过近年来的国产古装片在服装道具上已有很大改观。
   那时看敦煌,当看到西夏骑兵冲击回鹘军阵地时,对回鹘军的弓箭手放的箭总是惊叹不已。那箭不密,比起英雄里的箭阵完全是小儿科(但英雄里电脑画出来的箭已算不上是箭了,都快赶上战斧导弹了),但却能让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强弓劲弩,一排箭放出后,哧哧的破空声密如连珠,劲道之强让人顿时忍不住已经替对面冲过来的西夏人担起心来。而反观我们的国产片(没办法,谁也不想这么贬自家),射出的箭不知为什么总是歪歪斜斜,感觉没飞几步就要往下掉了。而且我还依稀记得回鹘弓箭手持弓的姿势很怪,与平常所见的持弓姿势截然不同。如今重看,才发现这些弓箭手拿的竟都是弩!
   驽发明于周代。秦军布阵,前三排必为弓弩手,后为车兵和步兵,骑兵布于两翼。长平之战中,面对赵军精锐骑兵的冲锋,先由秦军弩手给以重大杀伤,步兵再出阵迎战,最终迫使廉颇不得不深沟筑垒,避战不出。在与匈奴作战中,秦军弩手往往在匈奴骑手弓箭射程范围外便已将其射落马下。这种军事技术上的巨大优势使得“ 蒙恬將三十萬眾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里”。而匈奴却无力扭转这种局面,因为他们缺乏制造弩的技术。制造弩所需的精密青铜铸造零件是刚刚学会冶炼技术的草原民族不可逾越的障碍。
   弩在中国古代战争史上所起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到宋代,因失去西北养马之地,宋军更加依赖弩这种远程武器来对抗游牧民族的剽悍铁骑。其时宋军作战部队中百分之六十的人员组成为弓弩手,这一比例也算得上空前绝后。所使用的复合型大弩射程最远可达 500米,要由几十个人才能发动,号称床子弩。宋辽澶州之战中,两军还未有接触,辽军主帅萧达览在察看地形时便被床子弩射死,导致辽军士气大落,最终同意退兵,与北宋结成澶渊之盟。
   可是在中国的影视作品中,我们却绝少能看到弩的出现。导演们似乎更中意于弯弓搭箭的视觉效果,也可能弩这种道具比弓难做,成本更高(当然现在的影视有所不同,英雄中的大型机关弩,成吉思汗中的机关火箭,连汉武大帝中都看到了大量弩的使用),却不知弩在历次战争的使用比例远高于弓。感谢敦煌,让我看到了弩的风采。敦煌中我很少看到弓,无论是守备阵地的回鹘人,行军中的大队西夏弓弩手,还是坚守敦煌的汉人部队,所用的几乎全都是弩,而不是弓----这才是真正的一幅古代战争作战图。
   再看作战场面。国产片中的两军交锋往往是兵对兵,将对将(这是中了三国演义的毒太深),而且更难得的是在千军万马的大混战中,居然还有诸多高手单打独斗,腾挪闪跃,招数变幻,就差拿大顶倒立了,煞是好看。热闹是热闹,可要是这样的军队放在敦煌中,一轮西夏军的冲锋就足以将其冲得七零八落了。冷兵器作战时代同样讲究诸兵种的配合作战和保持军队的阵形。局部战役的的决胜因素往往在于步兵方阵的整体性和骑兵的冲击力。尤其在骑兵主宰时代,马高速奔跑所产生的巨大惯性加上骑士的力量和技巧,以及武器质量的优劣(是否容易折断),都决定了谁能够在对决中胜出。最简单实用的动作就是刺和砍,太多花里胡哨的动作只能用来拍电影。敦煌中无论是士兵还是领队的军官都混成一团厮杀,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给两个人单打独斗。只不过如果是旗手和军官,周围一般会有更多的人保护(忍不住又要说一句,国产影视中不知为什么一只部队中拿旗的人往往会比拿刀枪的人还多,难道拿旗子去杀敌吗?)最后在敦煌城中的埋伏战,上千人挤在城门前的一片狭小空间里混战,长兵器完全失去了效力,李元昊硬是在亲兵的保护下,用他的佩剑杀出了一条血路。这一幕也拍得很精彩。
   总之,敦煌就如同一幅栩栩如生的中国古代军事画卷,向我们展示了古时军队是如何行军,布阵,出战的。我很喜欢看西夏军出发行军这一幕,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中,西夏军整整齐齐地肃立在各自的位置。随着有节奏的鼓声,部队开始准备开拔。等到几个号手吹起号角,步兵、骑兵、弩兵、投石机兵,一队队地按各自的编制开始移动。整支部队秩序井然,丝毫不显杂乱,刀枪尚未出鞘,已让人领略到一股肃杀之气。凭着这样一支军队以及李元昊的天才指挥,西夏在短短的数年时间内,征服河西,三败北宋,击溃辽军,终与宋、辽、吐藩成鼎立之势。
   影片中我感觉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还不是主人公赵行德,而是李元昊。片中的李元昊面无表情,脸上始终阴沉沉的,喜怒不形于色。我估计导演是把哪个日本幕府大将军搬来当作李元昊的原型了。历史上的李元昊那时只有二十四岁,风华正茂。片中的演员却已四十出头,标准的日本武士形象。
   片中李元昊在兴庆府的书院与赵行德和曹延惠有一段对话,恐怕更是日本人自己的内心写照了。
   李元昊:“行德,你认为我的宋国话说的怎么样?”
   赵行德:“您说的非常好。”
  李元昊:“那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学习宋国的语言呢?”
  赵行德不知如何回答。
  李元昊:“那是因为宋国的文化比西夏先进,而且宋国比西夏强盛。但是现在大不相同了,西夏有西夏的文化,有西夏的语言了。行德,宋国的语言与西夏的语言,你认为哪一方比较正确呢?”
  赵行德:“我认为语言是没有优劣之分的。”
  李元昊:“没错,是没有优劣之分。弱者必须学习强者的语言,只有这样而已。但如果西夏征服了宋国,宋国的人就会争先恐后地来学习西夏的语言,西夏的文字。”随后他转向专程前来向西夏称臣的曹延惠:“延惠大人,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曹延惠微微颔首:“的确没错。”
   没有比这番话更能直接表现出日本人对中国的那种微妙心理了。我们自然也能明白历史是如何完成了从遣唐使到帝国皇军的转变轨迹。很遗憾,中央台放的版本把这一段删掉了(我机子里下的是一个台湾版本)。虽然这是历史,但对当时正处蜜月期的中日关系来说,删了也罢。
  看过敦煌的人恐怕都会对李元昊出行时那紧紧相随的节步鼓留有印象。无论他在哪儿一停步,鼓声立刻嘎然而止,等到他的马一抬足,他的侍卫一挥手,有节奏的鼓声又会立刻响起。未见其人,先闻鼓声。这样的气势夺人,也难怪敦煌太守会承受不住压力而昏倒。
  井上靖在他的敦煌原著里几乎没有正面描写李元昊。但很奇怪,电影的编剧和导演却在影片里把李元昊描画成了一个暴君,刽子手和野心家。他会以一天杀死五个回鹘人来逼回鹘公主就范,弑母杀妻,诈称和谈以骗开吐蕃人的城门,然后进行屠城。
  影片中有一段情节也表现出了李元昊的应变能力和政治手段,当回鹘公主跳下甘州城而死后,甘州百姓大乱。李元昊立即命令士兵让百姓安静下来。然后他镇定自若地站在城楼上,高声说道:“回鹘公主为了祈祷神灵对吐蕃作战胜利,甘愿牺牲奉献了。为了表彰她的这种壮烈行为,全军欢呼吧!”
  所有人都呆呆地站着,没人发出一声。
  李元昊并不慌张,张开手臂,又大喊:“全军欢呼吧!”
   西夏军这才反应过来,开始齐声振臂欢呼。毫无疑问,甘州历史的官方版本将会是李元昊的谎言。但谎言说的人多了,说的时间长了,记录成文字了,谎言就是历史。
   李元昊完全可以当之无愧地称得上我小时候最痛恨的历史人物之一。虽然以后书看得多了,能够客观评价历史了,知道李元昊其实是党项族的杰出天才人物,一代开国雄主。也明白那只是电影有意把他刻画成这样的人物,但对他的恶劣印象已是先入为主,再难改变了。陈家林后来拍了一部反映西夏史的贺兰雪,里面也有回鹘公主这个人物,只不过爱情故事的男主角自然变成了李元昊(电视剧里是回鹘公主原来与李元昊相爱,在回鹘兵败后,拒绝了李元昊的爱情,坠城而死)。但我完全无法接受李元昊这个全新形象,本来这是我感兴趣的题材,但我硬是没看几集。一部电影竟能如此把一个历史人物的形象定格到这种地步,李元昊地下有知,恐怕也要大骂日本鬼子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以今天的眼光再看敦煌,它真的算不上一部特别出色的作品。情节有些老套,有些环节甚至很勉强。战争场面与今天的相比也差了很远,那时觉得很壮观的千军万马现在再一看原来就那么几百人(当然,那时没有电脑特技,拍这部电影日本人已经动用了很大的人力物力,我上网查了一下,电影是88年为了纪念中日建交十周年拍摄的,投资是两亿元人民币,动用了驻西北的两支解放军部队)。但如今我仍是看得兴致勃勃,而且不止一遍,这恐怕也不光光是少时的美好回忆所能解释的了。也许从下面一段赵行德与队长的对话可以找到答案。
   队长伏杀李元昊的计划失败后,他和行德都明白等待他们的已只有失败和死亡。两人在敦煌城头,遥望夜色下的无际沙漠。
   “行德,为什么到沙漠来,留在宋国也许会出人头地。”
  “不知道,不,我想是为了寻求有赌命价值的东西。”
  “找到了么?”
  行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次日西夏军总攻在即。行德为了抢救经典,向队长要马和骆驼。队长望着堆积如山的各类书籍和衣衫褴褛,满面烟尘的行德和僧人们,问:“这就是你要赌命干的事情么?”
  行德望着他,“不知道,不过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任何依靠武力建立起来的帝国,无论其武功多么辉煌,国力如何强盛,终有灰飞烟灭的一天。真正不朽的是人类的文化。无论多么锋利的武器,终有朽坏的一天,而文化的力量,却能够超越时空的限制。武器征服的是人的肉体,而文化占据的是人的灵魂。赵行德也许只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个失意文人中的普通一员,但在这战火纷飞的危城中,他却表现出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巨大勇气和责任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却让我有一种深深的感动。
  当队长最后率领着几个残存的将士冲向大军簇拥的李元昊时,李元昊眼里尽是对敌人的蔑视,冷冷地说道:“将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是我,而不是你。”
   历史永远只是胜利者的历史。但当我们翻开一页页记满帝王将相,英雄人物的历史时,有些人是不应该忘记的,尽管他们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
  影片最后是一段旁白:时光过去了九百年。在十九世纪的最后一年,人们发现了被埋藏的四万多件文书、经典和美术绘画。与当时埋藏这些文化宝藏的人意愿相反,俄国、英国、法国、日本(没有避嫌自己)等国探险队蜂拥而至,将其中大部分盗运到国外,在中国,仅仅剩下不足一万件。 这次发现,在人类文化史上,被称作本世纪的最大发现。从此,敦煌学这一独立的分科就成立了。历史上从来没有记载过为埋藏这些经典而死去的人们的名字。
  我对敦煌这部影片的介绍可以到这里结束了。但有一个小细节我却忍不住要提及。当最后贪婪的商人死于西夏骑兵的马蹄下时,行德筋疲力尽地从地上爬起。此时他内心的苦痛足以摧垮一个人的生存意志,但此时他却看见了一朵小花,一朵在沙漠中孤零零地生长的小花。她在这冷酷荒凉的沙漠中是如此柔弱无助,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她的生存本来就已经是个奇迹,而她居然还开出了一朵花,一朵淡黄色,略有些干枯的花。这朵在其他地方再平常不过的花实在算不上美丽,甚至有些难看,但谁又敢说她不是这沙漠中最美丽,最骄傲的生命。影片虽然没有交待赵行德的归宿,但我们此时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会如同这顽强的小花,在逆境中生存下来。不知为什么,每当我看到这朵小花,心内总会有种莫名的感动。我想这也许是我喜欢敦煌这部电影的另一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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