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去年夏天,在铺天盖地的《铁达尼号》的喧闹声里,看了竹中直人在九七年以写真大师荒木经惟散文集《东京日和》为本拍成的同名电影。同样是生离死别的爱情,于《铁》是汪洋浩渺,纵横恣肆的极致;于《东》是平湖秋月,含蓄内敛的极致。在过去一年的日子里,又零零碎碎看到一些《东》背景资料,于是有了一些较立体的观感。带着这些感觉最近又重看了这部片子,竟生出多少迷恋的感觉。有时候觉得迷恋一部电就是很花时间的一件事,与迷恋一个人没有什么分别,都是虚度时光的好办法。
一九九三年的某一天,竹中直人在书店看到荒木经惟与妻子洋子合著的摄影散文集《东京日和》。这本书原本是在杂志上连载的,后来洋子因病辞世,书的后半部分是荒木怀念洋子的文字。竹中因此书的感动而萌生了要把它拍成电影的念头。在写剧本的过程中,发觉书中荒木的性格与细节于角色有所局限,于是只保留了荒木的摄影师身份,并把名字改为岛津巳喜男(竹中喜爱的两位导演的名字合二为一)。这也是后来一些影评认为此片在写实与艺术加工之间失了平衡,有美化荒木之嫌的原因。
东京的天气依旧晴朗,日光如水,洒满岛津宽敞的阳台。在音乐声中,洋子晾衣的身影出现在岛津的视线里,然而一切只是幻觉。洋子已经离去,只有桌上洋子的照片静静地沐浴在东京和煦的阳光中。或许这就是片名的意思吧。
洋子的情绪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经常无缘无故失踪。有一次更把邻家自闭的男孩带走。可能是洋子很想有自己的孩子吧。岛津很爱洋子,极力在别人面前保护洋子。然而他始终不理解洋子为何要隐瞒自己的病。生命里最亲最爱的人,在面对生命的枯萎时,选择与你的距离,无论动机是如何的善良,想一想,还是有如背上浇冷水般的冰凉。于我而言,这也是这部片子传达最重要的信息。
岛津和洋子回到美丽的故乡九州。面对湖光山色,依依旧物,洋子的情绪也象好起来了,在岛津的镜头下,洋子笑靥如花。人间事事不堪凭,手中的相机竟是唯一能把握的工具,把无常定格在一瞬。然而光明处暗影亦随,欢乐处忧愁亦重。有一场戏,洋子手拿着团扇在向光处纳凉,岛津在昏暗中跟她说话。幽幽的一问一答间,爱惜之情叫人低回不已。另一场是岛津在店里理发,出来的时候不见了洋子,岛津遍寻不着后,在岸边一只破船的船头上发现熟睡中的洋子,面容平静纯真,有如婴儿,泪流满面的岛津拍下了这动人一幕。
洋子去世后,有一天岛津无意在厨房中看到一瓶调味品,忽然想起洋子生前曾叫错别人的名字,原来就是这种调味品的牌子,眼泪夺眶而出,不能自已。
在影片结束时,岛津说,他的摄影生涯,是由认识洋子开始的。
一九九七年七月七日,《东京日和》拍摄完成。这一天,恰恰是荒木与洋子的结婚纪念日。
一九九九年七月的某一天,阳光灿烂。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我想起岛津,想起竹中与荒木,不知他们是否走在同样的阳光下,不知他们有没有想起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