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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入殓师》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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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想演入殓师。”
本木雅弘的一句话,促成泷田洋二郎一段奥斯卡佳话,他将青木新门的小说《纳棺夫日记》拍成了一部电影,用死的细节来探讨生之意义。这部内容丰盈,气韵端庄优雅,又激情澎湃的电影,在2009年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典礼上,赢得最佳外语片奖的殊荣。这是日本电影史上第一次让非时代题材的电影得到奥斯卡的认可。没有激烈的武士与风情的艺妓,却是透过一位入殓师的从业历程,展示日本民族的传统之魂,对死亡的态度,便是对生活的态度,而葬礼更是一个国家文化习俗最隐晦神秘的体现。所以,今次以一部将故事背景放在20世纪后的电影作品征服奥斯卡,可见日本电影的精妙深邃,已与现代气息紧密融合起来。
日本电影里许多场葬礼的戏,对“入殓”的情节却往往一带而过,它其实与中国的入殓方式有些区别,他们不是给尸体裹上丝绵被,再用五彩绸带绑出形状,以防止躯体在抬送途中松散开;日本人是需当着家属的面给尸体清洁、更衣、化妆,再抬入棺木,这一整套流程容不得半点马虎,因为需要在众人眼前完成,所以分外小心,姿态手势端庄稳妥,轻柔细腻,这样才能给哀伤的生者以安慰,他们看着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如今又逝去,入殓的过程便是永别前最后一次盛妆相聚,要牢记,要接受,更要自知那是早晚要经过的手续,每个人都会躺在那里,双目微盍,面部僵硬,沉默不语,任凭一个陌生人来处理身体,涂抹容颜,尽管对方面容庄重,却难免有些尴尬,因为是赤裸裸地,却无可奈何,所幸大多数时刻人们均无心考虑这个,那是必要的一道坎,不过也得过,这样想着便泪如雨下,送行送得肝肠寸断。
这位被理想抛弃的大提琴手做了入殓师,抑或是沾染了死亡气息的缘故,他渐渐撬开了“死亡”封闭的外壳,伸出手去一探究竟。电影中对生死的领悟是那样透彻,死之坦承未必比生困难,生前没被谅解、不曾得到释怀的,死后居然一一解冻,好似死成了一种通往内心真实情感的途径,抚去伤痛之后呈现出光洁的内核。那位入行不久的青年入殓师对死之感悟由迷蒙至清晰,最终升华为一种感激,以死之沉重晦暗衬托生之美好。人常常为新生命的降临而心生喜悦,却常常抗拒死亡,就像入殓师的妻子与朋友对他选择的职业感到不满,他们甚至逃避、唾弃他,认为他已成了不详化身,死神手下的一名随从,可是经由过生老病死的人不计其数,乡下澡堂的老板娘死了,入殓师夫妇去送行,妻子目睹丈夫给逝者入殓的情形,宁静轻和,举止间透出对逝者的敬重与哀伤,她突然理解了丈夫的决定,总要有人当入殓师,推开死亡之门将那躯失魂的肉体搡进去,就像同村的殡仪馆里那位负责火葬的老人,把棺木送入焚炉前总要对逝者说一句:“那么,过些时候再见。”这位入殓师已然无惧枯涩枯涩寂寞的死亡,既能接受艰难地生,亦该对消逝的归宿无怨无悔。
影片末尾,入殓师殓的是与自己失散二十多年的父亲,他看到躺在棺木旁的父亲,已认不出他来,只得垂头殓尸,间中却从逝者身上发掘出了血浓于水的牵挂,以及对颓废人生难以应付的辛酸疲累,那些活着时也许无法讲出的话,应对的场面,一瞬间被天人两隔的境况打破僵局,儿子殓父亲的遗体,从父亲肌肉紧绷的脸上摸索出比呦哭更动人的表情,开殓时的隔阂乃至怨恨,到最终压抑不住地父子情义,冷冰冰地死与热腾腾的生紧紧相拥,构筑了某一种平衡。大约这就是《入殓师》能在一众严肃沉重的政治片中脱颖而出,拿下奥斯卡的原因。它四两拨千金,避开那些讨巧题材,独辟蹊径,仿佛“吱呀”一声撬起人生哲学中最隐秘却必须的那块板,让生与死促膝谈心,其乐融融。
镜头一:02:05
日本人对逝者遗体的处置有许多习惯做法,按照佛式葬礼,要将逝者头朝北安放,称为“北枕”,枕边放一小桌,摆碗清水,并用逝者生前用过的饭碗盛满饭,插上筷子,摆在桌上,直到入殓前桌上都要保持香火不断。
镜头二:02:29
在逝者的额头上蒙块三角形布或纸,叫“天冠”,日本传统寿衣都是白色,采右斜肩左开式穿法,与在世者和服的穿法相反,以便于区分。当然,现在很多丧家也改让逝者穿生前自己最喜爱的衣服,认为那样更贴切生活,以告慰逝者亡灵。在《入殓师》开场一段戏中的该名逝者系男性身体,却在生前喜欢将自己妆扮成女性的,所以入殓换衣的过程里出现分歧,但逝者家属最终还是依照逝者生前的喜好,让入殓师将其化妆成女性。后面也有为一位老人更衣,间中孙女提出奶奶喜欢穿长袜,由此为其换上长袜的情节,以示对逝者的尊重。
镜头三:03:50
入殓师在整理遗体时,要先将白被盖上,退去逝者身上穿着的衣服,再盖上衣服,退去白被,最后才擦拭身体,这一系列的动作,只为不让家属看到逝者的皮肤。穿新衣的时候,要先在手上撑开两袖,将内外衣套在一起,再为逝者穿上,最后提起外袍的斜襟,将直襟平缓地阖在躯体上。这种仪式是对逝者尊严的维护,也表达了对逝者的爱。
镜头四:05:21
日本人去世后遗体都要清洁梳洗,由此还产生了专门为遗体净身的公司,日语称为“汤罐”公司。一些殡仪馆就委托他们上门为遗体净身服务。所谓“汤灌”,是指清洗尸体.可不是真的伺候逝者沐浴,而是用酒精把尸体擦拭一遍,再穿上叫“佛衣”的白色寿衣,为之梳头整理仪容,把两手摆放在胸前,并在手上戴上数珠,等等。“纳棺”则是指将“汤灌”之后的尸体装殓。
镜头五:30:58
在入殓过程中,男性一般都要剃须整发,女子则要化妆。与《入殓师》不同的是,在当时的日本,负责尸化妆的多为女性,因为女性做事细心温柔,能小心周到地对逝者进行整容。片中的两位入殓师均为男性,所以入殓过程中的形体动作更为轻慢、仔细,以展示其对逝者的尊重与敬业精神。
镜头六:53:39
影片中逝者缠在手上的念珠是用砗磲的佛珠,日本90%都采用佛式葬礼,去世后,要举行葬礼、火化、随后将骨灰装进骨灰盒里埋葬在先祖的墓地。入殓师在为逝者列换衣服之后,须将其僵硬的双手温暖至柔韧,再相合交叉,轻顿两下,缓放胸前,再缠上念珠,以安抚逝者的心灵,得到神佛庇佑。葬礼上的来宾,多数也会自带念珠,为逝者祈福。
镜头七:85:44
本木雅弘扮演的入殓师大悟先前的职业为古典乐大提琴手,他在圣诞夜为山崎努与余贵美子演奏的乐曲为古诺和巴赫谱写的《Ave Marie》(圣母颂),这首乐曲系天主教音乐,所以本木在演奏之前先询问山崎努是否有宗教限制,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才开始放心表演,以迎合圣诞温暖神圣的节日气氛。
镜头八:88:34
日本的葬礼中还有基督教式,是将逝者直接送入殡仪馆火化,骨灰去留听从家人的意思,在基督教葬礼的遗体告别环节中是不放哀乐的,而是由主持的弟兄或姊妹带领一起做祷告,朗读逝者生平和信仰历程,大家一起唱数首赞美诗后结束。整个过程宁静安详,排斥痛哭,以平和的哀伤告别逝者。但无论是佛式、神式还是基督教式葬礼,入殓师都是必须到场完成入殓的关键部分,这是何种仪式的葬礼都必不可缺的环节。
镜头九:90:18
日本的女儿节又叫“上已”或“桃节”,江户时期,幕府正式将每年的3月3日定为女儿节,日本民间会举行盛大庆典,祈原女孩健康成长,并在家中摆放精美华丽的人偶,将其放在特制的雏坛上,放置三层、五层或者七层等奇数排列。《入殓师》中这个镜头,是指女儿节期间,逝者的女儿穿着鲜艳的女儿节和服与母亲一起亲吻父亲的额头,来进行遗体告别,以这种华丽隆重的方式表达对逝者的深情。
镜头十:91:17
木本雅弘在蓝天白云下的田野上演奏的大提琴曲配乐,是日本著名电影配乐大师久石让的作品《Okuribito Memory》。本木雅弘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拍摄期间每天晚上都在自己房中练琴。该片编剧小山薰堂在写作时爱听音乐,在撰写剧本过程中,他听的是《马友友演奏莫里康》的CD,于是灵机一动,将主人公原先的职业设定为大提琴手。这才有了久石让后来为其原创的那段雄浑苍凉的配乐,将入殓师对死亡的感悟愈发浪漫化了。(暗地妖娆/文)